林 壽 鎰
 


 

比起早期一些家境富裕的前輩攝影家,林壽鎰應該算是攝影界中清貧出身、苦學有成的代表者。林壽鎰,民國五年生、台灣桃園人,自小因不忍見父親每天汗流浹背地肩挑數十公斤的魚菜往來於日人宿舍間叫賣,加上林壽鎰為家中獨子,於是便自告奮勇每天手捧盛滿糕餅的木盤,沿街販售,所得用以貼補家用。


國小畢業後,他先到親戚家中開設的寫真館當學徒,學習佈景搭設、看板設計及油煙畫像等技術。十五歲那年,以祖母私下交予的八十圓買了一台5*7吋的外拍用相機,開始他往來於花蓮、基隆間的活動畫像館。當時以木灰、粉彩及水彩為主的行腳畫作,還曾經受到媒體的青睞,稱他為頗富霸氣的「天才少年畫家」、「畫界的麒麟兒」。此階段的行腳作畫經驗不僅激發他在繪畫上的潛能,更因此而累聚日後拍攝人像時的認知與技巧。


一九三四年,林壽鎰當時十九歲,由於從實務經驗中深深體會台灣攝影業者在觀念及技術均遠落後於日本,因此他下定決心遠渡重洋,在經過一番生活上的辛苦煎熬及在參加技術考試合格後,順利進入日本頗負盛名的「日之出寫真株式會社」工作,滯日工作期間,由於林壽鎰既用心又肯吃苦,很快地他便獲得上司的信任與讚賞,並曾在員工年度的作品決選中獲得第一名,薪資也因此由原先的四十五圓調漲為七十五圓。一九三七年,由於父親的身體狀況已無法繼續工作負擔家計,因此他決定返回台灣並在桃園創立「林寫真館」展開他在台灣的攝影生涯。


林壽鎰的攝影作品,大致上可採重疊時空的方式區分為三個階段。首先是一九三六∼六五年返台開業時期,這個階段的作品主要是以人像為主,林壽鎰不僅在人物性格的掌握及角度的取決上有其獨到的觀點之外,對於背景、光線的搭配處理、景深的控制甚或氣氛的營造等等亦展現出其專注細膩之處,環顧四十年前的少女形影,雖然不自覺地流露出一股憂鬱、宿命的東方特質,但它也同時娓娓散發著融合喜悅、羞怯、委婉及含蓄等諸多情愫的動人韻味,久久凝視、彷彿感覺他們都未曾消失或老化,甚至應該還存活於現在,除了每一次的目光交會所產生的對於當生活情境的追尋與聯想之外。這一系列的人像作品也不失為日後從事早期攝影技法、社會結構及人文變遷等研究的良好佐證。


其次是一九四六∼四八年的實驗時期,當時由於日本戰敗,林從部分待遣返的軍隊與日僑手中低價購得許多日文攝影書籍,激勵了林壽鎰從事攝影實驗的動機,而實驗的內容包括實體印樣、顯微攝影及中途曝光。至於何謂中途曝光?(SOLARIZATION)這是攝影家曼雷(MANRAY)於一九二三年所研究成功的顯影技法,也就是在顯影的過程中刻意使底片再次曝光並藉由顯影工程的持續進行,促使影像明暗的濃度比例產生逆轉的現象。此一時期的實驗過程雖因受限於大環境而未能在當時盛行的畫意攝影風潮中引發另一股嶄新的攝影運動思潮,但確已成為林壽鎰在攝影創作生涯上的實貴經驗。


最後則是一九四六∼六六年的寫實風格時期,此一時期的創作內容涵括了街頭紀實、定點拍攝及使用慢快門捕捉動態被攝體的追蹤攝影,早期由於受限於底片感度及快門速度,因此若能將動態拍成靜態,即令人感到技術非凡,林壽鎰為克服此一後天上的窘境,而以慢快門反覆練習的方式,拍攝了許多背景模糊、主體清晰的追蹤攝影作品。雖然影像中所傳達的訊息極為簡單,但是畫面上自然流露的速度感與生命力卻是當時的沙龍攝影所無法企及的。一九五八年他所拍攝的「夏日」一作,雖在當年由台北照相器材公會所舉辦的攝影比賽中以零分收場,但卻於一九六二年的國際扶輪社世界攝影大賽中勇奪首獎,足見當時攝影環境的狹隘與封閉。


綜觀林壽鎰歷年的各式作品,不僅對於人類因渴望自由及為求生存所進行的奮鬥歷程具有極強烈的啟示作用之外,更可藉此激發對於當時風姿綽約的少女形影、喧囂的運動會場景及生離死別的人生百態等景象的緬懷與聯想,彷彿是電影畫面般的歷歷在目;特別是八十四歲的林壽鎰談起攝影時的堅定神情依然是那麼地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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